厨房里,洗碗槽和橱柜之间,有个捕鼠器和一百元钞票。
四只老鼠来了,半夜,他们站在垃圾桶旁,判断分析,那夹鼠板的机关,是根金属针,刺上一张纸钞,折得小小的,红色的,一百块,确定是真钞。
「又是一百。」
「还嫌啊。」带头的老鼠说,「上工啦。」
两只壮硕的老鼠,伸直手臂,压住捕鼠器金属圈。带头的领班,伸出一条腿,踏住木头边缘。还有一只刚入行的年轻老鼠,站在钞票前,发抖。领班双手抱胸,瞪着新人,说给他十秒钟深呼吸。两位有经验的学长,叫他不用紧张,按照练习的做,没什么好怕。
那年轻老鼠叫阿磨,他深呼吸后,左脚一,右脚一,左脚二,右脚二,他踏上木板了,左脚三,右脚三,左脚四,右脚四,站钞票前了,根据理论这个位置其实最安全,弓着身体,收起尾巴,金属圈什么也打不到。领班再三说过新人的工作最不危险,两个学长可能手臂脱臼,他可能断一只腿。拿就对了,别想了,拿。
但他的手抖个不停,伸向钞票,握住边缘,一扯,拉不开,钞票卡住。
「学弟,你快点好吗。」
「你不要催他。」另一个学长说,「放轻松。」
「他手软,要用力啦。」
「听我的,阿磨,只要轻轻的,就像你在抱女生。」
阿磨听不懂,他没抱过,他慌了。完了。早知道不该拒绝那个女孩,早知道那时多包容,多付出,早就打炮,结婚,生一窝小老鼠,有家庭的老鼠才不会被派来做这种,他的同辈哪个像他,远赴他乡,自断音讯,出事了也没人哭。他喊了可恶,用力拔起。
机关一动,弹簧扭转,两个学长死命撑住,大叫阿磨。阿磨才一退,啪,一声巨响,捕鼠器阖上弹向半空中,一边飞一边旋转。学长又喊快逃。有一定的机率,捕鼠器会砸死老鼠。黑影垄罩阿磨,他才喘口气,却又面临死亡。
领班踹了一脚,阿磨翻滚几圈,捕鼠器落在后方。
没事,笑了,他的门牙很漂亮,阿磨起身展开钞票,高举过头。
虽然这一百块,只有十五,属于他。
他好想喝啤酒。
领班拍拍他的背,接过钞票,又折成小小的夹腋下。两个学长走前头,检查回程路线是否安全,最近壁虎不太安份。学长提议去热炒店,吃完再去五金百货,老婆要学长补卫生纸。领班想买卫生裤。阿磨跟在后头,回味刚才的事,生死交关一瞬间的心愿,但想归想,还是只想一个人。